我的兰亭梦
乔桥
上个世纪70年代初,我出生在豫北平原的农村。父亲是我们家乡三里五村数得着的字写得好的人。村里的红白大事,都要邀请父亲到场;每逢春节,他写春联能一直写到除夕的深夜;谁家盖了新的门楼,也以请他题上四个大字而自豪。父亲以一个农民头脑的单纯来理解书法:“字是一个人的脸面,也是一个人的招牌,写得好了到处受人尊敬!”
他把一姓翻身、书香门第的梦想,寄托给了毛笔和我。于是,我从小就在父亲的教导下开始练字。当时,我怎么也弄不明白,他那一双长期和农具打交道、长满老茧的双手,怎么就能够写出那么让人赏心悦目的汉字?!
劳动之余,县城旧书摊上那一本本发黄的、白底黑字、黑底白字的字帖,只要被父亲发现,他都会毫不迟疑地用不知在他身上揣了多长时间、浸满了汗水的零钞换回来。
儿时的故乡很落后,我们姊妹多,属于严重的缺粮户,练字的条件也是很艰难的。首先是纸张的问题,那时,想找到一些报纸都很困难,甚至找不到可以拿水来练习的水泥地,就是用非常劣质的墨汁,也要兑了许多水再用。父亲总是让我把已经正反两面全写废了的作业本再用一次。在外面,凡是他认为可以写字的废纸,他都要带回家来。甚至到废品收购站买来旧报纸,等我写完以后,再卖给废品收购站。即使纸张再不好,他也是不允许我胡写乱画的。
“字无百日功。”面对我的满纸涂鸦,他愤怒、他咆哮,他顿足长叹。粗壮的手掌经常毫不客气地掴向我的后脑勺。那开始的火辣辣而后钻心般的疼痛,永远烙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在我10岁那年,我的书法作品挂在了县文化馆的展厅里,右下角赫然写着“一等奖”的字样。从此,我的梦想在黑白之间亦步亦趋,迢迢长路,漠漠时空里,我渐渐认识了颜真卿、欧阳询、赵孟頫,怀素和尚和米芾以及王羲之父子……
那是1986年的春天,我上了省书法家协会的函授班,学校通知说著名书法家张海(现任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)和周俊杰两位老师在焦作规划设计院进行面授。父亲借了一辆自行车,天不亮就出发,早早地带着我去了焦作。我在里面听课,父亲到处乱跑给我找废纸。没想到他把设计院在院子里晒的图纸给收到了废纸卷里,害得人家满世界的找,也害得我们爷儿俩被“隔离审查”到天黑才给放行,回到家已近半夜。多少年过去了,回想起当时的场景,我对父亲油然而生的尊重越来越强烈。
1989年,我有幸结识了著名的硬笔书法家庞中华先生,在他的影响下,我又涉猎了硬笔书法。1990年,我入伍来到了位于甘肃省甘谷县的部队,既是一名新闻报道员,又是一名兼职的图书管理员,那里有浩瀚的图书和近百种报纸杂志。从此,几乎大半的时间,我把自己融入了那个缤纷斑斓的世界!
当兵的三年,是我读书和练字最刻苦的时候。每天,我都要读书、练字到深夜,几乎临遍了自己能够找到的所有碑帖,读书笔记也记了厚厚的十几本。跪伏在历代书圣们一座座不朽的丰碑下面,仰望着破天而来的一道道智慧的灵光,我突然发现,自己的作品总是满纸前人的轨迹风范,独不见自己的笔笔划划。我跌入了颓然怅惘之中。
从此,我对书法也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。作品也开始频频在全国书法大赛中获奖,受聘担任了多家书法函授学校的业余教师,而且出版了自己的字帖。每次看到自己笔下变幻莫测的线条,心中的欢快和幸福超过了任何物质的获得。
我知道,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!
(乔桥,作品30余次在全国书法大赛中获奖,现为中国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,河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,河南省硬笔书法家协会理事,焦作市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,现任河南电力报焦作记者站副站长。)